李银河“非出柜”事件如何挑逗公众神经
发布时间: 2014-12-21   浏览次数: 47

李银河“非出柜”事件如何挑逗公众神经

文章来源:新京报新媒体   作者:伍勤

    近日,李银河的《对所谓拉拉身份曝光的回应》声明一经发表,媒体的神经立即被挑动了起来,公众舆论一片沸腾,各方舆论显露出公众的种种困惑。首先,困惑指向李银河坦然承认了她与跨性别恋人同居17年,她到底是不是拉拉?其次,李银河和跨性别者相恋,那当年的与王小波轰轰烈烈的恋情算什么呢?

 

  对话前,我读了她博客中那篇回应文章,感到她已经表达得非常清楚了,态度诚恳又坦然,毫无辩驳之意,对私人化的与伴侣之间的感情描述也毫不遮掩,句句打动人心。但我仍有诸多困惑,比如李银河在博文中强调自己是异性恋,那么如何在生理上接受一个同性伴侣,即便她一再强调伴侣的心理性别是男性;李银河出于什么原因隐藏这一段17年的“惊世骇俗”的恋情,是因为公众执着于她作为王小波遗孀身份而产生的顾忌吗?

  由于事发突然,采访比较匆忙,我和李银河只做了很简短的对话。她对我的提问表现得十分坦诚。她表示从未刻意隐瞒,只是出于保护作为非公众人物的伴侣的隐私。而这次公开回应是因为被《李银河“拉拉”身份曝光》一文中的恶意激怒,所以回应公众,以正视听。而对于作为异性恋者,如何在生理上接受同性伴侣的问题,李银河也坦诚地表示,她从未改变过性取向,她的跨性别伴侣事实上做过一些手术来完成自身的身份认同。

  被舆论绑架的李银河和王小波

  二十年来,李银河在公共空间内一直以公共知识分子和性学家的身份示人,作为王小波恋人的身份早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然而,媒体在二十年的报道中仍然不遗余力地拿王小波做文章,似乎逃离了王小波,李银河就无法独立存在于公众视野当中。

  各方报道酿制出炉后,我虽已有心理准备,但仍然喟叹媒体善意或恶意的道德捆绑(事实上大多是出于善意的,但这种“更为隐形的”消极作用也更缺乏声音来批判)。王小波仍然在报道中被抓住不放,比如再次追忆李银河昔日与王小波的恋情,比如强调她对王小波和对现今伴侣的感情差别。媒体似乎在努力给公众一个交代,即“李银河没有对不起王小波”。

  李银河似乎已经被公众和媒体用她与王小波的爱情绑架,无论这爱情对于李银河来说曾经多么美好,现在多么令人怀念;无论那情感多么私人,多么不需要辩解。

  她和王小波那段恋情似乎早已不仅仅属于李银河和王小波两人了,而是属于公众的,它像一个爱情圣经一样被大家神话了多年,那么大家怎么能接受它遭到“亵渎”呢?似乎,李银河在大家的臆想中只能是属于与王小波的那段恋情的,她怎么能有新恋情,何况那个对象是个“男女莫辩”的跨性别者。

  过度放大“爱情力量”的危险性

  很多媒体报道看似善意地强化李银河对伴侣的爱情,呼吁公众对“爱情”报以理解和尊重。然而“爱情”这一真理式的概念被泛化、被歌颂有一定的“危险性”,因为它带来的是情感上的煽动,回避的是更重要的问题。

  在这一事件中,重要的问题首先是公众如何以平等的姿态看待同性恋、跨性别者的恋情,甚至是那些无法以“同性恋”或“异性恋”去定义的恋情。而这类“一切的爱都是值得尊重的”舆论所引导的同情式解读姿态在另一层面异化了这些在公众认知以外的恋情。“同情”和“歧视”比起来,披上了看似不容辩驳的“善良”外衣,但其核心是一样的——不对等。

  另外,这种姿态看似情真意切,实则不痛不痒。“爱”的使用遮掩了严肃的现实问题,因为这话语并不引领公众真正的去了解这复杂的性别结构和性少数群体的状况。公众对李银河和她的伴侣同情、理解,并不意味着人们在日后面对更广泛的其它性少数群体时能抱有同一姿态。问题仍然存在,人们仍然缺乏认知。

  媒体赞颂这17年的爱情的忠贞不渝,为李银河和她现任伴侣的关系赋予了浪漫化色彩的同时,又抛出另一种伦理困境。换句话说,对媒体而言,是不是“浪漫化的恋情”使这样一种“不正常”的关系得以原谅了?那么,假如李银河和她的跨性别伴侣并非一种长期的忠贞的关系,他们这种“非正常关系”是否就该遭受污名了呢?难道除了“浪漫色彩”外,对她和她这段的关系的理解和尊重不该更多的立足于“性自由”和“选择自主权”层面吗?

  “非出柜事件”挑战公众认知

  一些报道中,不乏强化刻板印象的话语。比如直接把李银河的伴侣定义为“男人”或“变性人”。“男人”二字的使用无疑强化了社会中男女二元对立的身份构建,用一种小聪明的话语再一次在公共空间中抹灭了跨性别群体的身份。而“变性人”这一夺人耳目的词语首先并非一个绝对正确的词语,先不说它带着一定猎奇式的不怀好意。

  李银河的博文中对其伴侣所使用的词汇是transsexual,transsexual和transgender的区别在于前者意味着生理上有改变,后者并没有。transsexual并不一定意味着一个人由一种性别完全改造成另一种性别。李银河自己也坦然承认她的伴侣做过一些手术,但是手术对一个人生理性别的转化情况有不同程度之分,在不明了的情况下,用“变性人”这样一个“完成时”的词汇是武断的。

  “性别”在我们的社会结构和公众认知中过于约定俗成,似乎你不是男性就要是女性,不是同性恋就得是异性恋,可事实并非如此泾渭分明。生理性别、社会性别、性别身份认同、性取向等纷繁错杂地作用在人身上的东西,远非“男性”或“女性”、“同性恋”或“异性恋”这样简单粗暴、二元对立的标签可以概括的。

  李银河几十年来一直在这一领域奋斗,为的就是启蒙公众、改变大家对性别的既定认知。然而,却仍然无法避免公众用同一套认知审判她,这实在透着股荒诞。

  或许可以说,在我们当前社会结构处于仍然需要更多“出柜事件”的阶段,李银河以一次超前的“非出柜事件”——即作为异性恋者与跨性别者相爱,在理论之外又身体力行地挑战了公众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