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辜的“性别歧视者”
发布时间: 2015-01-15   浏览次数: 57

无辜的“性别歧视者”

作者/赵思乐 文章来源:长江商报

    周国平又火了,但或许不是以他想要的方式。

  这位写出《尼采:在世纪的转折点上》、《各自的朝圣路》、《妞妞:一个父亲的札记》的作者,曾踞守一代文学青年的书架,也在微博上被认证为“当代著名哲学家”。但近日,当周国平将“24年前”的文字贴上微博,却引发了轩然大波——十多小时内就收获了数千条表示强烈反对的评论,并连日在不同平台上受到专业女性评论者的批评。

  周国平的微博是这样的:“男人有一千个野心,自以为负有高于自然的许多复杂使命。女人只有一个野心,骨子里总是把爱和生儿育女视为人生最大的事情。一个女人,只要她遵循自己的天性,那么,不论她在痴情地恋爱,在愉快地操持家务,在全神贯注地哺育婴儿,都无往不美。”

  在这条微博招致许多不满后,周国平又发了第二条微博进行解释和补充:“妇女解放、男女平权,我都赞成。女子才华出众,成就非凡,我更欣赏。但是,一个女人才华再高,成就再大,倘若她不肯或不会做一个温柔的情人,体贴的妻子,慈爱的母亲,她给我的美感就要大打折扣。”没想到越抹越黑,第二条微博的转发迅速逼近万条,绝大多数都是反对加晒原博。

  赞成妇女解放,为什么又要用观念和语言将妇女的价值和“美”捆绑在情人、妻子、母亲这些附属于男性和家庭的角色上呢?周国平的第二条微博相当经典地展现了“无辜的性别歧视者”的症状:从概念上和政治正确上,他们宣称或者真的相信自己支持男女平等、反对性别歧视,但一谈到具体问题和情景,姿态就走了样。

  “无辜的性别歧视者”并不少见。广东政协委员罗必良在去年两会上发表了“女生读博士贬值论”后,称自己不歧视女性,而是出于对女博士的“关怀”;近两年女生连续遭遇“最难就业季”和“更难就业季”,招聘企业称自己不怀疑女生的能力,但“女员工生完孩子后工作的积极性要大打折扣”、“出差的工作即使女生愿意去,我们企业也怕会出事”;妇女组织调研发现211高校在招生中存在性别歧视的比例高达6成,当记者采访这些高校时,招生办人员称不是歧视,是怕女生辛苦、找不到工作……

  “无辜的性别歧视者”的共同特征就是自认为没有歧视,但却不明白“歧视”的含义。中国在1980年即签署了联合国《消除对妇女一切歧视公约》(以下简称《消歧公约》),这是中国最早签署的国际公约,公约第一条就明确了“对妇女歧视”的含义:“基于性别而作的任何区别、排斥或限制,其影响或其目的均足以妨碍或否认妇女(不论已婚未婚)在男女平等的基础上,认识、享有或行使在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公民或任何其他方面的人权和基本自由。”

  也就是说,对妇女的歧视有三个要件:第一,基于性别的;第二,区别、排斥和限制;第三,(不论自觉与否)妨碍或否认妇女的权利和自由。

  另需补充的一点是,在中国签署《消歧公约》前,联合国也明确了“发展权”的范畴,发展权是指“积极、自由和有意义地参与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的发展,并公平享有发展所带来的利益的权利”。因此,对“妇女的权利和自由”的理解,应注重和充分考虑她们的发展权利。

  明确了歧视的定义,不难识别,以性别限制就业、招生是明显的歧视。而周国平、罗必良等基于性别的区别性言论,由于其强化对妇女传统性别角色的定型,以及贬抑女性对婚姻、家庭以外的身份和价值的追求,同样是“妨碍或否定妇女的权利和自由”,尤其是发展权利,无疑属于性别歧视。

  《消歧公约》委员会每5年对缔约国政府的性别平等工作审议一次,近几次审议中,委员会都提出中国应在法律中加入对性别歧视的明确定义。从近年一些男性学者发表歧视性言论却不自知的现象看来,我们的确应该让歧视的定义在法律政策文书中得以明确。

  有人说,周国平的言论是个人观点的表达,而对其言论的批判是对个人自由思想和言论的控制。这种观点混淆了思想言论控制和讨论与批判,也没有正视周国平的表达是具有公共性的。

  思想言论控制,首先指的是公权力管制;其次是暴力压制,如“查理事件”中的极端袭击或人身暴力;最后是语言上的人身攻击,常见的方式是诽谤或使用污名化的称呼,如婊子、流氓等。在此次事件中,对周国平的反对和批判完全不涉及前两种,也基本没有最后一种。

  另外,周国平在微博发布上述文字,加上他的公共身份和认证,认为这是公共人物的公共表达并没有问题。去年快船队老板斯特林与女友的私人对话中涉及种族歧视,录音被公布后他尚且遭到了NBA联盟的严厉处罚,周国平公开发表歧视性言论,激发公众舆论的批判,再正常不过。相反,怀疑这种批判的正当性,才是有违言论自由的精神、要求弱势者放下自己仅有的武器。

  从各个角度看,这都是一次常规的思想言论争议,在过去也并不少见,那为什么这一次女性评论者们的反驳遭到了颇多非议呢?今日的言论场或许仍然对女性发出的严肃讨论特别是她们的批判感到不适,又不便发作,只好借用了言论自由的框架去抒发。“言论无辜”的背后可能隐藏着一批“精致的性别歧视者”。